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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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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主帳走出來,沐沁沂仰頭向天,深深呼吸了兩口氣,才按下了轉身直接一記神術將那大帳中的人全數絞成肉醬的念頭。尤其是劉玄應這時候並沒在營地之中,正是絕好的機會,那幾個剛才一直對她吹胡子瞪眼呼來喝去聒噪無比的,就只是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朽書生,也就和殺幾只雞一樣容易。就算陳參將也在不遠處,但他和劉玄應卻又差得遠了,自己真要動手還真不可能來攔得住。這讓她幾乎差點真的將滿頭的怒火直接轉化做了殺意。

但是事情終究不是這麽簡單的,就算是尋常人人看起來快意恩仇的神州江湖,血氣一上直接動刀子要人命的也只有沒腦子的楞頭青。這裏畢竟還是大乾使節團的駐地,她還是使節團中的隨軍仙師,她的力量也還未到能讓她肆無忌憚的地步。

悶頭走出營地,來到附近一間匆忙裝修過的破敗木屋前推門而入,看了一眼裏面捧著書本呆坐不動的兩人,沐沁沂心中的悶氣只能是有增無減,徑自走到一邊的桌上倒了杯茶水仰頭一口喝下。實際上在神道之路上已經頗有境界的她已經用不著靠喝水來補充水分,即便要喝也用不著自己動手,只不過這是神州修道者的習慣,若無必要的日常習俗中還是要身體力行,與常人無異。這是穩固道心,時刻提醒自身不被所修神通外力等所迷,不忘自身初心本心的法門之一。

啪的一下。沐沁沂將手中的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硬木所雕的杯子和桌面猛擊,發出刺耳的聲音,但是埋頭看書的兩人卻好像聾了一樣,連頭也不擡一下。直到沐沁沂滿含怒意的眼光重新又掃了過來,兩人才擡頭看向她來。

“怎麽了?只是去向那幾位大人匯報了一下,沐仙子怎麽就氣血上湧,目光滿含怒意殺氣?難不成那幾個老不休看你貌美如花身姿窈窕,忍不住對你動手動腳麽?那你也用不著朝我兩人發火啊。難道是期望我兩人來好好撫慰你一番麽?”王者無敵·仁愛之劍將手中的奧術書籍給合上丟在一旁,看向沐沁沂嘿嘿一笑,臉上的橫肉猙獰抖動。

對於這個已經瘋癲了的邪教祭司,沐沁沂依然帶著些本能的畏懼,只是看著風吟秋怒道:“風先生,你不是對那些歐羅蠻子胡吹大氣說你乃是我大乾使節團的參讚總領麽?怎麽要到向那幾個老不死的報告的時候你就只躲在這裏看那些歐羅鬼書,讓我一個人去了?”

“也只是向李大人匯報一下此番我們去沼澤尋路的結果罷了,這也沒什麽吧?”風吟秋聳聳肩。當然他也明白這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才根本懶得去。

“自然是沒什麽。不過是在那裏乖乖聽著李大人王大人他們又是將脾氣發了一通而已。”沐沁沂冷笑。“李大人說,在沼澤中開出一條直通中央平原的乾元大道是在這歐羅大陸上揚我大乾威名的絕好機會,就算只有一成的機會,也必須要花十二萬分心思來做。我們不過是去逛了幾天而已,隨隨便便發掘了一個家族遺址就無功而返了,這等懈怠不力的憊懶之徒簡直是愧對朝廷愧對神州列祖列宗。就算那家族真的沒有開拓一條道路又如何了,難道我們便不能找一條出來麽?縱然找不到,難道就不能修一條出來麽?不過是區區數十裏的沼澤地罷了,我們這些人的道法難道就只能是用在好勇鬥狠上的麽?朝廷對我們這些江湖術士寬容優待多年,這正是我們該當奮身以報的時候……”

雖然是早有預料,風吟秋也是聽得連連苦笑搖頭。這些官面上的老爺只是坐在那裏動動嘴皮子,便將天下間的道理都占完了。他也是早知道這些人只會廢話連篇,這才懶得去見上一見。

“哈哈哈哈……”仁愛之劍也是在一旁聽得大笑不已。“果然果然,就像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屎一樣,無論從古到今從東到西,這些狗屎一樣的東西都是這幅嘴臉。”

沐沁沂瞥了仁愛之劍一眼,終究還是沒敢直接和他說話,轉過頭去看著風吟秋說:“李大人和王大人還說了,他們打算讓我和那些矮人蠻子一起用五行法術去改造那沼澤中的軟泥地形,還教訓我說之前縱然兩者之間有什麽過節,也要讓我時刻記得以大局為重,要去和那幫矮人蠻子和睦相處……居然還能想得到這種法子,倒也難為他們那被墨水塞滿了的腦袋了,只是他們就沒有先去問問那幫矮子願不願意麽?”

“哈哈,那倒也算是個法子。”風吟秋也點點頭。那幾位大人也居然知道了矮人中有不少土元素之神的神職者,想要利用他們的土元素神術和沐沁沂的水元素神術一起改造沼澤地的地形。這倒確實要比人力方便有效率上無數倍,在奧術帝國傾覆之後,也只有元素之神神職者的力量才能進行這種程度的工程。單純從技術上說,這倒是個可行之法。

但事實上哪裏又有這樣的簡單,那幫矮人又如何肯這樣聽指揮來幫人修路。風吟秋將詢問的眼光看向一旁的仁愛之劍,仁愛之劍也嗤笑搖頭:“這幫狗屎大概是聽說了我們請來矮人祭司治療那個高文的事,卻不知我們背後裏付出了多大代價。他們難道就沒事先問問張老頭麽?那幫矮鬼對人類戒心敵意可是從未松懈過,張家和他們多年勾結經商,加上本身就不是歐羅人,這才能花大價錢請動他們。非必要地改變自然地貌和形態,這可是元素之神信徒最為反感的行為。而且這地形變動導致西海岸和中央平原道路斷絕的原因,就是土元素之神在戰爭中因為神臨術耗費了力量引起的,現在要想請他們幫忙改造地形打通道路,就算把西海岸所有貴族家族都捆起來當豬仔賣掉也不可能。”

“這些話你們怎麽不去對那些死老頭說?卻只是縮在這裏看書,難不成你們當真是想要學這些歐羅蠻子的奧術不成?”

“他們不過是些靠著家族長輩餘蔭,還有附著在扭曲變態的制度上才能一時占據高位,本身的資質能力德行就連街邊賣菜的老農漁夫都不如,和湊巧掛在樹枝上的毛蟲一樣的東西,還自以為俯瞰眾生洋洋得意,和他們對面說上一秒鐘的話都是在浪費我和風兄弟寶貴的時間和生命。所以沐仙子你獨自去應付一下即可,就不要來打攪我們寶貴的學習時間了。”仁愛之劍轉過去看著風吟秋說。“如何,風兄弟,這幾日的學習下來可對這奧術之道有什麽感覺?”

“一到六環之間都是依托魔網運轉的後天法術。雖然遠比我神州道法繁覆,展現出的威能也頗為不凡,但終究顯得呆板了些,倒是顯得如抽象的機關一樣,在魔網上依葫蘆畫瓢就能施展出來,對於天地大道的感悟卻並無多少。看來還是要越過那所謂的法則之墻,於先天之上才能明曉這奧術之道的精髓。”風吟秋隨手在空中一點,一道綠色的酸液就憑空而出,隨即又在他的一拍之下消散。有拓印在萬有真符之中的奧術時時作為參考,他就算自身構建施展奧術也要比奧術師容易得多,有這些天看過的這些奧術書籍為基礎,他已經能隨手發出二三環奧術來了。“現在能找來的這些奧術書籍也是一些基礎淺薄的入門之作,再看下來也沒什麽用了。只可惜這西海岸被當時的異族和教會整肅得徹底,沒什麽高深的奧術書籍和傳承流傳下來。”

“呵呵,當年戰爭之後,矮子和獸人聯軍都是走這西海岸一路返回北方山脈和南方大草原的,順便就將這所經之地給洗了一遍。凡是不願意交出高級奧術典籍和道具,接受神殿教會庇護的法師貴族全都被殺得精光。所以至今西海岸的奧術水準普遍都極為低下,被大平原上的法師視為窮鄉僻壤。這邊的神殿教會勢力也因此極為強大,那些貴族世家就算留存有高級典籍,也不敢拿出來給你看。”仁愛之劍忽然一拍手。“說起來,前幾日我們救回來的那位女法師不就是奧羅由斯塔皇家奧術學院來的高階奧術師嗎?我們就去向她請教請教,那皇家奧術學院可是全大陸最為頂尖的奧術學府,她看在我們救命之恩上必定傾囊相授,說不定還要以身相許哩。對了,當日我們不小心看了她身體,果然是當得一副好身板!按照我們神州江湖的規矩,這接下來以身相許的步驟可是必須的。哈哈哈哈……”

“這個……無敵兄,據我所知你用以錘煉根基的不是童身之功麽,從來便是不近女色的,所以才能有今日如此深厚的功底……”

“對啊。但據我所知風兄弟你可是沒練童子功的。所以這歐羅美人的恩情也只有請風兄弟你去承受一二了,哈哈哈哈……”

“哪裏哪裏,無敵兄說笑了。我對這男女之情早已看得淡了,不想再去沾惹牽扯上什麽。倒是聽說那位莫特裏姑娘麻煩不小,被送去教會接受治療倒也罷了,還要接受法師議會的什麽審查,今日連劉道長都被請去幫忙了,也不知是什麽路數……”

“夠了!你兩人怎能如此憊懶?”在一旁聽著的沐沁沂實在忍不住了。她今天被幾個禮部上官呵斥得怒氣難平,虛火直升,這兩人卻躲在這裏喝茶看書,閑聊起來東拉西扯,只是看這悠閑懶散的神態活脫脫就是兩個江湖閑漢。“我這裏都還在殫心竭慮東奔西走,劉道長也是整日間忙個不停,你……你們兩人就不能來幫幫忙麽?”

但這兩人也絲毫不為所動,風吟秋只是攤攤手,仁愛之劍卻是大笑:“正所謂巧者勞智者憂,正是因為你們能幹才讓你們奔走。那幾位大人看我們不順眼有什麽辦法?”

沐沁沂一時也無言以對。這兩人一個之前是邪教祭司,一個之前只是外聘通譯,身份都尷尬,那幾位註重禮數名分的禮部官員確實也不願意面對這兩人,直接就選擇性地遺忘了。

“而且現在本地的貴族法師教會神殿又都重新接納我們神州族裔了,也肯低頭來和使節團交往了,因克雷那邊也發過去消息讓他們派人過來帶路了,事情可都上了軌道,哪裏還用得著我們兩人出手的?”仁愛之劍大剌剌地一揮手,忽然朝旁邊方向一張望。“你看,這不是營地那邊馬上又有人來了麽?我敢打賭肯定是來找你的。”

果然沒過多久,沐沁沂也聽到了從使節團營地那邊跑來的腳步聲,來到門外之後站住敲了敲門,似乎是個普通士卒的聲音在問:“沐仙師在麽?王大人有急事相邀,快請隨我回去。”

寬闊的守護之手大殿中,此刻一片空蕩蕩的,往日間絡繹不絕的普通信徒現在一個都沒有。

這並不是常見的景象,作為最受民眾接受的教派,即便守護之手只是一個歷史很短的次級神信仰,也永遠不乏在這裏祈禱和捐獻的信眾,再加上一些和護送守備維持秩序等等有關的業務,這裏從來都是人來人往的。但是此刻在一雙緊握的守護雙手雕像下,只站著寥寥幾個人。

不過這幾個人可都是奧斯星城,甚至是西海岸都算得上有名的大人物。不止有守護之手的莫寧大祭司,日光神殿的桑德爾大祭司等人,還有阿托金男爵在內的幾個貴族議會的法師。能讓這些貴族法師和神殿的大祭司一起聚集在這裏,絕對是關系重大的事情,此刻他們都正全神貫註地看著中間的西方人法師劉和年輕的金發女法師。

劉玄應將手從金發女法師的額頭上緩緩收回,他眉頭微皺,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周圍圍觀的人也都一言不發,只是仔細看著他。唯獨只有站在他對面的女法師有些不屑一顧。

終於他搖了搖頭,說:“不行,貧道並無十足把握將這位歐羅女士身上所中的法術壓制或者驅除。若是如之前那個黑道頭目身上的那樣,貧道也只能強行以玄天星罡將之抑制不讓其傷及旁人,觸發於他自身上造成的傷害卻是沒辦法了。畢竟貧道只是精修武藝內息,於道術一門涉獵不深,也許你們該去請風先生來試試看。”

旁邊的洪通譯把話翻譯了過去,周圍的人都露出微微失望但又似乎理所應當的表情。

“那還真是遺憾啊,原本我還希望這位神奇的西方法師劉先生能像上次一樣壓制定序術和定序鎖定的法術呢。”阿托金男爵咳嗽一下,看看左右,說:“要不要去再去邀請那位參謀長風來試試?雖然按照他們的說法,這位劉先生已經是使節團裏最高明的西方法師了……”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想到去尋求這些野蠻的西方人的幫助。居然覺得他們能解除定序術?你們西海岸真的已經落後到了這種地步?我簡直難以想象你們還有資格自稱為帝國貴族,自稱為法師。你們的腦髓真的沒有在過多神力和祈禱聲的侵蝕下發生異變,比如向地精或者狗頭人的方向轉化嗎?你們還不如去找狗皮蠻子用海魚糞發酵制成的巫藥來試試!”

被圍在中間的金發女法師終於忍耐不住了,面露譏笑。守護之手的救治醫療水平是所有神殿中最為出色的,她的骨折也並不是很厲害,這幾天下來已經能自己行走了。

“註意你的言辭!莫特裏法師!”阿托金男爵跳了起來。“我要提醒你,你違反了西海岸法師議會共同頒發的《奧術遺跡公約》。你現在還是受限外來法師。想要恢覆自由的唯一方法就是老實交代你在巴特伯爵的秘密遺址中的所有發現和活動。你得要感謝我們能夠確定你是被定序觸發術控制了,而沒有直接逼問你。要知道高文騎士上交的那個東西可是足夠能引起一場掀翻西海岸的風波的。”

“那還真是要感謝你們,居然還沒忘記檢測定序術的方法呢。”女法師臉上的譏嘲之色並沒減弱一點。雖然定序術讓她不能說出當時在那元素空間中的一切,但是並不妨礙她暗示出她是受到了法術的控制,只是“不能說”而不是不想說。這在法師間有約定俗成的一套暗示方法,對定序術的各種奧術檢測手段也是在長年累月間堆積了不少,西海岸的奧術水平不高,但這個只是六環的定序術,法師議會也沒費什麽功夫就確定了這一點。只是想要驅除已經生效了的定序術和所定序的奧術就不是那麽簡單了。“但是我希望你們還記得,無論是再低級的定序觸發術,本源上都是十一環奧術‘奧羅格林的因果編織’。你們憑什麽認為一個連奧術常識都沒有的西方野蠻人能夠驅除這個深入魔網最深處的奧術?正如剛才我所說的,你們的腦袋正在朝地精的方向退化嗎?”

“閉嘴!如果你還期望獲得基本的貴族禮遇的話!”阿托金男爵暴跳如雷,周圍的其他幾個法師也面色不虞。西海岸貴族被其他地方的法師所鄙視,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尤其是面對一個來自皇家奧術學院的法師的時候,他們總有些免不了有些微妙的自卑。

“這些歐羅人在說些什麽?這女子便是風先生沐仙子他們從沼澤地裏救回來的吧。”一旁的劉玄應聽不懂歐羅語,轉頭問旁邊的洪通譯。“看他們爭論的口氣頗為激烈,難道這女子還是什麽歹人不成?”

“這個……好像不是。”洪通譯面露為難之色。這些人的話他是只能勉強聽懂字面上的意思,奧術術語和背後關系卻是超出了他這個外來者的理解力。“好像是一些奧術上面的爭論,說這女子身上所受的法術你和風先生都解除不了。還有他們說這女子發掘的那個遺跡是屬於西海岸的,沒交代清楚之前要將她拘禁還是看押起來什麽的……”

“這歐羅大地說分未分,說合不合,人心離散不定,歐羅人自家的事都是一團亂麻。也虧得風先生之前一番努力周旋,讓這些歐羅人不得不正視我大乾使節,前朝張家一脈也投來獻策出力,找到法子聯系上了那因克雷公爵,總算一切都有了點頭緒。否則光要靠我們,還真不知要何時才能理得清楚。罷了,既然此間事了我們也回去吧,這些歐羅人自家的麻煩事情也不用去摻和了。”

向法師和兩位大祭司說明之後,劉玄應施禮離開。不過離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金發女法師。

確實如那些歐羅法師所說,這個金發女法師身上被附著了一種極為玄奧深邃的天地法則,如果不是事先說明,劉玄應單純地靠自己刻意查詢也難以發現,這應該是牽扯到了那歐羅奧術中最為神秘的一部分。但是除此之外,他好像也從這女法師身上感覺到了一絲隱約的古怪熟悉感,只是仔細一回想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

到了他這樣的境界,內外通透心如明鏡不染塵埃,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出現。但現在這事實又確實如此,只能隱約記得似乎曾在之前和那歐羅法師交手時候一閃而過不曾多加註意的東西。

也許是這些歐羅法師習慣用的護身法術之類的吧。劉玄應也沒心思去多想,使節團中需要他花心思的地方太多了。最後瞥了一眼那女法師的背影,他和洪通譯離開了大殿。

這時候,大殿中的爭吵也暫時停了下來,女法師似乎終於明白了她的處境不妙,閉口不言。只是她目光上移,落到了不遠處那守護之手的雕塑上。代表了守護意義的兩只手的交接處,一個小小的怪異魔方一樣的東西正放置在那裏。那正是她在沼澤地中的遺跡中發現的東西。

她的目光當然沒有瞞過其他人,不過也沒有人在意。將那東西放置在那樣大庭廣眾之下並不是一種隨意的表現,恰恰相反,有這兩位大祭司在這裏的時候,這裏就是西海岸最為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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